【堀鹿】謊言(十一)
謊言(十一)
鹿島遊,這輩子從來沒有這麼害怕過。
她神情恍惚的坐在椅子上,只覺得腦袋一片空白。
身子不住地發抖著,不知道自己身在何方、不知道有誰在。
她什麼也感覺不到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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鹿島站在舞台上,對於滿堂的喝采無動於衷。
那個人呢?
她感到有些焦慮,臉上仍掛著微笑,督促其他社員別忘了晚上的慶功宴,她坐在後台的休息室、等待著御子柴他們過來。
跟堀形影不離的鹿島都這麼說了,大家猜測堀等慶功時才會告訴大家表演的心得,紛紛換下戲服開始進行收拾。
只有鹿島,她確信他沒來。
她沒有翻找自己的手機。
她想著,其實他來了,只是想給她一個驚醒。
就像她平常鬧著他那樣。
這樣的幻想隨即被倉促的腳步聲打個粉碎。
「鹿島!--」
她回過頭,映入眼簾的是御子柴慌張的神情。
御子柴為了摯友一直撥打堀的手機。
終於接通時,是醫院的人員代為接起的。
堀政行出了車禍,有生命危險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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她第一次知道,人受到驚嚇時會腿軟是真的。
好像有誰攙扶著她、有誰在她耳邊說了些什麼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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斗大的淚珠不停地從鹿島的雙頰滑落,她討厭這個地方、非常討厭。
可是她不知道為什麼自己要坐在這張冰冷的椅子上,望著眼前急診室的燈,亮的刺眼。
她感到全身無力,知道自己身體倚靠著某個比自己略高的人。
『學長應該是更嬌小的…』鹿島在心中想著,原本空白的腦袋瓜兒逐漸浮現那個人的身影。
「小堀學長…」她這一開口,周遭的人有了些騷動。
模模糊糊的,她開始聽到周遭的聲音。
「總算回神了嗎?」身旁借出肩膀的御子柴輕撫著鹿島的額頭。
「鹿島君…先把妝卸了吧?」
「小千代…」鹿島回過神來,發現嬌小的千代拿著卸妝油跟沾濕的熱毛巾站在她面前。
佐倉身旁的野崎拿著一袋袋的食物跟水,示意鹿島進食。
「…比起這個…」鹿島輕輕推開了千代送上嘴的食物,她沒有食慾。牆上的電子鐘顯示現在已經凌晨三點。
「手術還沒結束啊…」鹿島原本白皙的皮膚更顯蒼白,自從到了醫院後她就不吃不喝坐在急診室前呆著。
「手術…都要這麼久嗎?」說出口的聲音有氣無力,彷若聲音不再屬於她自己。
是不是,哪個人把她聲音偷走了?
如果偷走的,只有聲音就好了。
「「……」」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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手術中的堀政行狀況很棘手,但鹿島遊沒意識到自己亦然。
噩耗傳來時她只覺得身子一軟,明明站不穩還強拉著御子柴扶著自己趕去醫院。原本擔憂堀的人看見鹿島這樣子都不知道該怎麼辦。因為那個總是面帶微笑的王子殿下,像斷線的人偶一樣呆愣愣地坐在急診室前。
無論怎麼喚她碰她,她都沒有反應。
那樣的鹿島讓人覺得可怕,明明活著、卻像死了。
她的身體在這裡,但是心卻空了。
堀的家人正好出國旅遊,還在趕回來的路上。
戲劇社的成員們也來過,不久前才紛紛離去、被野崎等人勸離的。
社內的流言真正終止了,他們確信鹿島遊是真的愛著堀政行,否則她不會失魂落魄於此。
但歇息荒謬言論的代價太大了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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所以當鹿島遊開口時,眾人才鬆了口氣。
她未褪去戲服、滴水未沾,那憔悴的身形穿著華麗的衣裳--顯得有幾分弔詭。
她的身體仍不停顫抖著,一旁的御子柴緊握著她的手。佐倉跟野崎看鹿島沒什麼反應,紛紛在她身旁坐下。
若松口中含糊地說些祈求的話語,而結月則是在走廊上來回繞著,一刻也靜不下來。
急診室總有醫護人員快步走著,爭取著珍貴的分分秒秒。在那吵雜的聲音之中,沉默的一群人顯得有些突兀。
他們沒有交談。
手術室的燈總算熄滅,牆上的電子鐘顯示時間為五點。
「是堀政行的家屬嗎?」
醫生走了出來,本想衝上前的鹿島因為身體不適而無法起身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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她一直想忽視的,想裝作沒聽見、佯裝自己做了一場夢。
堀政行,前一天還好好的,那個過份暴力的傢伙,才不會一動也不動的……躺在那裏。
那樣小小的偽裝跟冀望,在醫生開口的同時,頃刻間翻轉為害怕與恐懼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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醫生告訴他們,關鍵期的三天內堀政行沒有醒來……
他就再也不會醒了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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堀政行被轉到加護病房,只有鹿島跟御子柴還沒進去病房看他。
鹿島站在房門外,像是抗拒著整件事情,崩潰的將臉埋在御子柴的胸膛大哭著。
「這不是真的、告訴我這不是真的…御子柴!」她激動地抓著摯友,用著不知打哪來的力氣嘶吼著。
「……」御子柴眉頭深鎖,看見她這樣他也慌了。
「如果失去學長,我就什麼都沒有了…」
「妳…」還有我啊…御子柴本想開口,但這句話硬生生地吞了回去。好像這麼一說,堀政行這個人就真的不會醒來了。
王子的心蕩然無存,那個平時比誰都樂觀少根筋的傢伙,現在卻比誰都脆弱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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若說奇蹟,也是有的。
堀的臟器沒受到多少傷害,只有一些外傷跟腦部受損、但目前檢查並無大礙。醫生說,只要清醒了,多半是能跟從前一樣健健康康的。
只要他能醒過來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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在她像個孩子般嚎啕大哭後,終究還是進了病房。
安安靜靜的坐在堀的床邊。
從來沒看過這傢伙安分過,若是躺著的堀醒過來,肯定也會不習慣的。
鹿島心疼的看著堀身上的繃帶跟紗布,以及打著點滴的手。
時間不停地流逝著,但對她來說這一分一秒都慢得過分。
「喂,睡一下吧?」剛醒的結月輕拍著鹿島的身子。其他人陸陸續續打了小盹,只有鹿島的視線片刻不曾離開過。
她哪敢休息。
好像這一閉上眼,就再也看不見學長了。
就像前一天早上,他明明像個傻爸爸一樣叮嚀她一番,才分別數小時,他就虛弱的躺在這裡。
「…我不要…」鹿島虛弱的回應著。
「妳這張臉哭成這樣,小堀醒來看到會先氣死吧?可別在別人睡覺時毀了他最鍾愛的東西啊。」結月努力擠著安慰的話語,但她深知這傢伙的性子。
「…我不要!」
「不然喝點水吧?妳跟著倒下小堀可是會擔心的。」結月把水遞上。
「擔心我的話、就醒過來呀…!」鹿島像個孩子般賭氣的說嘴。
「快給我喝下去!不然我就告訴小堀妳是個音癡。這樣他就要煩惱要不要為那悽慘的歌聲分手!!」
雖然大家都諳知堀政行才不會為了這種事分手,況且他早就知道了。
只是她想瞞著,他就乾脆配合她罷了。
「不分手……」鹿島有些動搖,將杯子接過。
在喝水的同時,她的意識也跟著模糊了。
「誰叫妳不肯睡,才得在裡面下安眠藥。」結月嘆了口氣,想扛起鹿島到旁邊的椅子上躺著、一旁的若松見狀上前抱起鹿島。
「謝啦,若。」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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她做了一場夢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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遠遠的,她看見他的背影。
堀政行穿著一襲藍色的襯衫,那是他高中時的制服。
她喜歡的,令人舒服的藍色。
喜歡著的,帶有淡淡青草香味的學長。
還有那總是眉頭深鎖、不耐煩的樣子…
好多好多的喜歡,她數不清楚。
「小堀學長!」鹿島雀躍地揮著手,想讓他轉過身來。
如果是平常,他一定會帶著不耐又有點得瑟的樣子、對她喊著「鹿島」。
用那個她喜歡的聲音回應著她。
可是他沒有。
「小堀學長、你在生氣嗎?」鹿島有些著急的看著堀,那個會嫌她麻煩、說她愛摸魚,但是從來不會放她不管的人。
原本的水泥鋪地瞬間鋪滿了藍色的玫瑰花瓣。
「玫瑰花…」那個她和他鍾愛的藍色,但整片的藍卻讓她作噁。她想伸手去抓眼前的人,卻怎樣也勾不到。
下一秒,湛藍的玫瑰染上鮮血般的紅色,連那個人也是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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「!」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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鹿島遊驚醒過來,她一抬頭就看見摯友的臉。
「御子柴…!學長他…!」鹿島帶著哭腔,還不等御子柴回答、迅速地轉頭看著病床上的堀。
「還沒…醒來…」她又逕自坐下。
御子柴第一次知道,人類身體有那麼多水份。他先是看著摯友不停地哭泣、連好不容易睡著還能因為噩夢濕了整身衣服。
「我睡了多久?…小千代她們呢?」
「才一個多小時吧…我們討論過後決定輪流休息,不然全部一起倒下就慘了。」與其說是要照顧堀政行,不如說是為了他那隨時都會失控的女友才做的決定。
「……」
「學長會醒過來的,妳總該吃點東西。」御子柴嘆了口氣,然後伸手輕撫著鹿島的頭。
「……」鹿島低頭不語。
「…御子柴,我為什麼要吃藥呢?」鹿島抬起頭來,翠綠色的眸子望著御子柴。
「啊?」吃藥,說的是安眠藥嗎?
「這樣至少肚子還有一個…」
「…!」御子柴的臉紅得跟蝦子一樣。「妳、妳…顧慮一下單身的人好嗎?」他慶幸自己沒在吃東西,不然肯定噴了一地。
這傢伙,稍微有點體力就讓人腦袋跟不上了。
「…學長要是聽到一定跳起來揍妳,別以學長會死作前提好嗎!」御子柴無力的扶著額頭,看著眼前那虛弱卻依舊討打的傢伙。
「快起來揍我…」鹿島低喃著,然後走到堀的床邊。她握著他的手。
「我還沒收到約定的玫瑰呢…」她將頭輕輕的倚靠在他胸口的位置,聽著他的心跳聲。鹿島想去感受堀的存在,好讓自己冷靜下來。
一旁的御子柴靜靜的看著一切,稍微鬆了口氣。
至少,現在的她看起來可以溝通。
御子柴感覺到震動,伸手一撈發現鹿島放在外套的手機。
「鹿島,妳的手機--」御子柴小聲喊著她,她卻搖搖頭。
「那我幫妳接囉?」御子柴知道鹿島現在腦子裡根本聽不進堀以外的事情,見鹿島沒有反應,御子柴索性起身走到房門外代聽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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昨天那場表演,確實非常成功。
電話那頭有新的經紀公司想要簽下鹿島,並願意支付她欠上一家公司的違約金。而他們現下卻有個急迫的要求,希望鹿島能夠參與兩天後的服裝秀,作為她在新公司的第一份工作。
想在公司新成立的服裝品牌發表時宣布鹿島成為他們旗下的演員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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「我不去。」鹿島的嘴角勾起一個淡淡的弧度。她有些冷漠地看著轉告資訊的御子柴。
「可是…」御子柴語塞,他當然知道她不肯,但是也知道這是堀一直所期望的--回到真正的舞台上。
「我要在這裡陪學長。」鹿島賭著氣,手仍握著堀的手。她看著御子柴的神情,似乎也明白對方在想什麼。
「…如果沒在政行身邊到最後一刻,我會後悔一輩子的…求你了…不要勸我…」學長以外的事情對她都無關緊要了。
「如果光鮮亮麗的舞台上,只剩下我一個的話…一切都沒有意義了。」她輕撫著堀的臉頰,五年前她選擇離開,如今她不想再重蹈覆轍。
我不會再躲你了。
哪裡都不會去了。
所以,請不要留下我一個人。
。待續
2015/09/01 EMO
ಥ_ಥ...九月了...